慕夭

巫山云雨老月光

霜雪千年(魔道祖师/追凌)

梦里似有梨花香。
他看见有一链梨花瓣漾起了树下的一片蓝色衣角。抬目,却看不清那人的模样,只觉得那人正对着他笑,默默生辉。
仿若似曾相识。
他向那人跑去,堪堪就要看清他的容貌,突然间却有一阵风携着落花没了那人身影,徒留下空荡荡的一棵梨花树。
缓缓飘来的几片花瓣落在他的脸上,带着冰冷的温度,凉得他心头一惊。
“——!”金凌蓦地睁开眼睛,脑子里是一片空白。混混沌沌了半响,才反应过来,自己原来是在这小船上睡着了,且做了个不甚清明的梦。
云梦莲花坞的荷塘,荷花荷叶长势比别地都要旺盛些,长出水面的荷叶大约有六七岁童子身量高度,躺在船上恰可寻得一片阴凉。金凌本只是想小憩片刻,不料却睡了这么久。
船边还有几尾锦鲤跃出水面,转瞬只留下圈圈涟漪。溅起的水花星星点点落在了脸上,带来的温度与梦里的无二。
金凌坐起身,带着船身一晃,又扑通扑通地跳起了几条鱼。他看着从荷叶间隙透过的已经有些泛黄的光线,不知不觉,一日早已过了半。
“啧。”金凌抹去恰在眼角的湿漉,伸了个懒腰,站起身撑着杆向岸边划去。
七月正是酷暑时刻,加之修真界一片太平没什么要管的大事,金凌便忙不迭地赶来云梦避暑了。但是金凌没有住进江家的主宅,江澄只是给他安排了离主宅挺远的一个别院,金凌也乐得一个人自在,便也没想什么。
金凌回到别院的时候,天有些隐隐发乌了,竟是一副快要下雨的样子。心里嘀咕了句“这天变得还真是快”,也就赶忙回了屋。
雨也是说下就下,丝毫不拖泥带水,檐下几乎是一道水帘。本就是近黄昏的时间,这一场雨加快了夜幕降临的速度,天边翻滚的光亮也更明显了。
夏日的雨夜带着微凉,赶走了本属于这个季节的燥热,倒也没让人觉得讨厌。不觉已雨势稍霁,金凌撑着伞来到后院的一坐亭子里乘凉,一派悠闲地剥着莲子,偶尔逗逗趴在旁边的仙子。
“宗主,门外有个修士想借我们这避一夜的雨。”一个家仆冒着雨赶来跟金凌汇报。
金凌恰打着哈欠,听到汇报懒洋洋地问了句:“谁家的修士?”
“看衣着,似是姑苏蓝氏的修士。”
姑苏蓝氏?怎么会有蓝家的修士过来,夜猎?可是这边又没什么乱子,猎什么呢?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名堂,便让家仆领那修士进府了。
金凌又逗了会仙子,雨已渐渐停了,凉也乘够了,起身拍了拍下摆,便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了。刚踏出亭子走了不久,在后院的假山处见到了个人影。
“谁在那?”
人影的动作顿了下,缓缓转过身,向金凌行了一礼。
“在下姑苏蓝氏门生,借阁下居所避雨一夜,多有得罪还望金宗主海涵。”
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“金宗主”这三个字在他说来似乎有些生硬。温润的声音让金凌放松了警惕,抬步走向那位门生。
看到金凌走过来,那人不自觉地握紧了遮在宽大衣袖里的手,金凌走的每一步都似乎走在他的心尖上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对方却没有回答。
“怎么回个名字还磨蹭半天?”金凌见那人撇着头迟迟不答话,不由得有些不快。
“姑苏蓝思追。”
“蓝思追?”金凌重复了一遍,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听过,细想起来又毫无印象。
“……正是。”
“你们蓝家的修士怎么来云梦了?”金凌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,便跟蓝思追攀谈起来。
“云游路过罢了。”
金凌“哦”了一声,随口又问了些云游路上的事。这人说的有趣,金凌也不禁听得来了兴味。
“金宗主若有兴趣,不如我们坐下来,在下详细说。。”
“好。”
于是二人又回到了原先金凌待的亭子里,蓝思追在金凌对面坐下。金凌仔细地打量了这位蓝氏门生,白净到有些苍白的肤色在夜晚昏暗的烛光下显得也是格外的通透,甚至有些透明了,额头二尺抹额下斜眉入鬓,凤眼细长,鼻梁高挺,确实可说得上一表人才。只是那眉间似乎漾着一抹情绪,是说不上来的悲戚,仿若不化霜雪凝在眉头。金凌看着他,自己的心里突然略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,只是那一抹情绪来的飞快,还来不及捕捉便已消失不见。
“你且告诉我,这夜猎结果如何?”
蓝思追弯了弯嘴角,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壶酒。
“雨后月色恰好,不如小酌两杯,再听在下道来,以免单调无趣。”
“蓝家不是禁酒——”吗字尚卡在喉咙里,一杯酒已经递了过来。金凌看着递到眼前的酒,居然一下子也忘了说话,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,皱了皱眉也就喝了下去。
“此地非云深不知处。”
蓝思追继续刚才的故事,而此后每一停顿,金凌待开口追问时,一杯酒都会递到他的面前,在这个蓝家门生面前他好像完全失去了拒绝的能力。一杯杯酒下肚,灵台已然有些恍惚。
朦胧间他好像听见有人唤了声——“阿凌。”

金凌做了一个冗长的梦。
梦里他身处一坐小庭院,庭院里是一棵开得正旺的梨花。树下有一方石桌,石桌上置着两盏琼觞。接着石桌旁出现了两个人影,一人身着蓝衣,一人身着金衣。
“阿凌,喝了这杯酒,你我大概算是礼成了罢。”
“蓝愿你能别这么肉麻吗?”
金凌想上前仔细看清,眼前的画面突然尽数消失,转瞬他又在另一个场景。
蓝衣少年的怀里拦着另一个少年,只是那个少年双目紧闭,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,苍白的脸上,眉间殷红的朱砂刺得人眼睛生疼。
“阿凌,我一定会让你醒过来的。”
再之后,他好像又梦见了很多事,很多人,有含光君,魏无羡,他的舅舅,还有其他的脸他不知道是谁,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沉郁的表情,在他眼前晃来晃去,让他头疼。
最后他看见的,是那位蓝家门生,只是青丝不再,换做了满头霜雪。他开口似乎说了什么,只是金凌听不清楚。
恍惚间,似乎有双手抚上他的头,有什么东西带着温柔的温度进入到他的身体,那些混乱尽数散去。
“金凌。”
金凌被这一声呼唤从梦里挣脱了出来。睁开眼看到的是他的舅舅担心的脸。
“舅舅。”
听到这一声舅舅,江澄舒了口气,收起了手中的银铃。
“身体可有异常?”
金凌摇摇头。
“发生了什么?我记得刚刚我还在……”话突然卡住。还在什么?金凌突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了。
“都是梦罢了,别多想。”
梦吗?可是为什么,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,还有一个,很重要的人。
“好生休息,过些日子我送你回兰陵。”
“嗯。”金凌在舅舅面前总是不会反驳,只好点了点头。



“蓝湛,金凌会想起来吗?”
“会。”
“是吗……”魏无羡看着江府,摸了摸腰间的锁灵囊,垂下了眼睛。他从想过,蓝愿会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做到这种地步——即便自己化去魂魄也要把金凌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。这孩子平时待人温厚很好说话,可是这件事真是倔到了最后,论谁也憾不动他的决定。
十年前金凌同蓝愿外出夜猎,不料中了一心想夺取金家家主位置的小人奸计,金凌为了护蓝愿周全,自己受到重伤,魂魄受损。为了救回金凌,蓝愿此后居然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容器修养金凌的魂魄。然而一具身体只能承受三魂七魄,故每养一缕金凌的魂魄,蓝愿就会自行散去自己的同等魂魄。魂魄修补后难免仍有残缺,醒来后的金凌虽灵力没有太大损伤,只是记忆不完整了——他忘了有关蓝愿的一切。
那天晚上,蓝愿便是将修补好的最后一缕魂魄归位,而那夜以后,他自己自然——魂飞魄散了。
魏无羡将蓝愿每一次散去的魂魄都放在了锁灵囊里,只是被硬生生拆散的零零碎碎的魂魄,重新聚合修补再重入轮回,又怎么谈得上简单?



“阿愿,小心点,别玩摔着了。”
“哎!”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应道。
金凌走过去蹲下来摸了摸正和仙子玩的开心的孩童。
看着眼前孩童天真开心的样子,金凌觉得他不知岁月的等待终于是有了结果。
年少时发生的事似乎还历历在目,他大概永远都忘不掉自己回想起来一切的那一天,天地崩塌又重塑的滋味烙在了骨子里。自那以后除了蓝愿重生他再也没有流过一滴泪,世间再没有能触动他的悲欢离合。他这一生的喜怒嗔痴都给了蓝愿。
岁月斑驳,他金凌此生之幸是与蓝愿相遇相知,此生之愿是相守一生。
“凌凌,回家啦。”
“嗯,回家。”
这一生,你眉间终是不再覆霜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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